【云海往事2】沙埕之殇——超强台风“桑美”袭击沙埕13周年祭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5

本帖最后由 1420鹦鹉于 2022-4-13 12:27 编辑

云海往事2 : 沙埕之殇
——超强台风“桑美”袭击沙埕13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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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版海报

前言………..………………………2楼

第一节风雨欲来…………………3楼

第二节天云突变…………………4楼

第三节云中孤岛…………………5楼

第四节永恒噩梦…………………6楼

后记…………………..……………7楼

附：作品手稿……………..………8楼

云海往事系列作品

云海往事5：榕之殇（中篇）

云海往事6：榕之殇（下篇）

云海往事7：风与尘

......

一些桑美的图片

桑美路径

沙埕港

桑美巅峰

进入东海

靠近我国

即将登陆

登陆时的温州雷达

登陆后福建省电视台追风记者采访画面

（截图自《风云纪录：桑美来袭》）

P.S.：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这种风格的文章，没有什么经验。之前也有三年不曾发表过回顾了，现在可能有些生疏了。也许这篇文章写得并不大好，希望大家可以原谅一下。
本文第三节内容因为触发敏感词机制，且找不到是哪个词触发的，故暂时先用文字截图代替文本内容。

云海往事2：沙埕之殇（纯文字版）.pdf (709.14 KB, 下载次数: 5)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5

本帖最后由 1420鹦鹉于 2022-4-15 20:56 编辑

前言

对于沙埕港的渔民来说， 2006年8月10日，是一个令他们永生难忘的日子。
那天下午，超强台风“桑美”在这里登陆。短短一个小时里，原本天堂般美丽的避风良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如同地狱般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港”。两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葬身海底，一千多条渔船沉没，数十亿元被卷走……一时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海港便占据了各大报刊的头条，成为了全中国的焦点。
“桑美”虽然早已除名，可它给沙埕港渔民带来的阴影，就像一片笼罩在天上的阴霾，永远挥之不去……
人类，在天灾面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助……
谨以此文纪念超强台风“桑美”袭击沙埕13周年。

2019年2月26日于福州第一中学

备注：本文内容为基于现实背景的虚构！
声明：本文中虚构的人物存在现实原型，文中对人物关系有所调整！
参考：《风云纪录之桑美来袭》、《风云纪录之桑美来临的夜晚》、《超强台风“桑美”登陆地的探讨》、《防御台风“桑美”的实践与思考》、《超强台风“桑美”灾害分析》、《噩梦后，需要幡然醒悟》等。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6

本帖最后由 1420鹦鹉于 2022-4-13 11:24 编辑

第一节  风雨欲来

   祖国的东南，福建省海岸线的最北端，群山环抱之间，有一个美丽的海港——沙埕港。它是这里有名的避风良港，弯弯曲曲的港道向陆地延伸三十多公里。北面数百米高的山峰，为它抵挡住了风雨。即便是十一、二级的台风，在这里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每次台风来袭时，小小的沙埕港内便会挤满前来避风的船只。有当地的、外地的，也有浙江的、台湾的，甚至还会有不少外国的船只前来避风。而在这些船只中，有渔船，也有货轮，有时竟然还会有军舰。千百年来，沙埕港就像一个巨人，守护着这里人们的安全。它又像一位温柔的母亲，哺育着这一方水土，让海港东北边的沙埕镇成为了当地有名的富庶之乡。
   他是沙埕港中的渔民，刚过二十，正是年轻力壮之时，也是叛逆期尚未结束的年龄。他的父亲年近五旬，是沙埕港内的一位经验丰富老渔民。他的母亲离世多年。父子俩相依为命，常年在外出海打渔。捕到鱼后，他们便驾着小船归来，拉到附近的镇上出售。几年前，他的父亲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终于买了一条更大更新的渔船。在沙埕镇上，这样的渔船还算不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条渔船也便成了他们的家，船上各种家具一应俱全。两人常年居住在船上，很少会回到岸上。
   那是2006年8月9日的傍晚，父子俩刚外出打渔回来，隐约察觉有一丝不对劲——原本船只并不算很多的沙埕港中，居然停满了数千条大大小小的船只，海港中还停泊着几艘巨大的军舰。此刻，还不断有渔船进入沙埕港中，沿着港口几十千米长的狭长港道，驶向沙埕港的深处——那儿还有一片更大、避风性更好的水域可以停泊。如此的景象，在以往的沙埕港中并不多见。他们意识到，肯定有大事情就要发生。果不其然，当他们驶近沙埕镇时，他们听到沙埕镇上的广播正循环播放着台风消息：
   “今年第8号超强台风“桑美”，即将于明天傍晚前后在浙闽交界一带沿海登陆。登陆前后风强雨大，请还在渔船和渔排上人员立即撤离上岸！”
   渔船继续向沙埕港深处驶去。到了沙埕港内港，儿子提意要上岸避风。
   “爸，刚才广播里说了，台风要来了，我们上岸去避风吧！”
   父亲却满不在乎地说：“台风？怕啥呢！以前我们停在外港港口，都能经得住12级的台风。况且这次我们停的是内港，根本不需要怕什么台风。我们以前都是在船上躲避台风，每次都没事，况且现在换了新船，比以前那条小破船坚固得多了，怕什么呢！就在船上避风吧！”
   “但广播里说这次是超强台风啊！”儿子说道。
   “超强台风和以前的台风比，能强多少？我们的沙埕港，多大的台风都能挡得住！到头来，还不是微风细雨？没事的。去忙活你的吧。”
   “真的没事？”
   “不会有事的。我们以前经历过那么多台风，你每次不是都这么问吗？到最后，哪一次有事过？不用怕！”
   “真的？”
   “绝对没事！我骗你干嘛！”
   “呃……”
   他转过身去，将两条几厘米粗的铁锚深深地扎进水底的泥中。然后走下甲板，回到船舱中去，准备生火烧饭。而父亲依然站在船尾，向着西方的水面望去。
   水面上，一轮火红的太阳正低悬在空中。它缓缓地落下，温暖的光芒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粉红色，海面上翻涌着金色的波浪。山头的绿树也被画上了橘红的颜色。日球继续坠落，不一会儿，血色的残阳触到了山头。它一点点沉没、沉没。终于，那轮血红的圆盘埋没在了山头之下。
   “呵，明天就要来台风了，现在连个跑马云都没有，哪来的台风！”父亲嘲讽似地说道。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着这片大地。沙埕港和镇上的人们一样，都渐渐沉入了梦乡……
   夜深沉。一条银河自南向北横贯了整个天际，千千万万颗星星点缀在深蓝的夜空中，闪烁着银白色的微光。牛郎织女隔着夏夜的天河彼此相望。它们是那样的近，又是那般的遥远。天蝎的心中闪耀着火红的光芒，金红的荧惑在一旁孤独地散发着光线……远处，海上浮动着星星点点的渔火。近处，古屋的窗中投射出黯淡的光芒。月光如水，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星光和灯火的辉映下，沙埕港显得格外幽静、美丽……
   他躺在甲板上，仰望着星空。此时，沙埕港中安静得连风都没有了，就连海浪也是轻轻地拍打在岩石上，像是在轻声歌唱着大海深处的旋律。他想，既然夜晚如此宁静，也许气象台预报错了？台风来临前，怎么会如此平静？也许台风并不会如期到来吧？它或是走了，或许是减弱了吧？这样的台风，也许真的只是微风细雨吧？
   在远方缥缈而悠远的渔歌声中，他放松了警惕，渐渐睡去……
   整个沙埕港、整个福鼎市都已深睡。
   然而，就在这一片宁静中，危险正悄然接近……
   人们并不知晓，他们的命运，在一天之后，将被彻底改写。
   “桑美”，在一片安详之中，悄悄将魔爪伸向了沙埕港……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6

本帖最后由 1420鹦鹉于 2022-4-13 11:28 编辑

第二节  天云突变

   2006年8月10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千百年来，沙埕港像一位温柔的母亲，哺育着渔民儿女们，滋养着这一片土地，为他们遮风挡雨。即便是来势汹汹的超强台风，来到这里，也不过就是和风细雨。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沙埕港人，他们从来就不惧怕台风。无论多么强的台风，在他们的眼中，都不算什么。四十多年前超强台风"Grace”（1958年第22号超强台风）来袭时，他们也都面无惧色。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不惧怕风暴的人。
   沙埕港人在台风面前是那般勇敢，但又很固执。即便是超强台风"桑美”即将登陆，他们也毫不畏惧，坚持留在小小的渔船上。村干部来了一次又一次，做了无数的思想工作，也无法劝说他们。这大概也是一种无奈吧。在两天的撤离之后，沙埕港的渔船上仍有一千多人还未撤出。而这父子俩，便是这些坚守在渔船上的人中的一部分。
   清晨，碧蓝的天空上出现了几朵跑马云。它们正如一匹匹骏马，疾驶在天空这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初升的红日从海面上升起，穿行在这些天空的马儿中，给这些“马匹”绘上了金黄的颜色。它们的出现，意味着一场风雨即将到来。太阳越升越高，东方的云层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渐渐遮掩住了太阳的光辉。太阳隐没在浓浓的云海中，天色顿时昏暗了下来。
   此刻，海面上也不再平静。风力越来越大，海浪的起伏也越来越大。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已经开始接触沙埕港！
   渔船之上，他的心也开紧张起来，“赶快上岸吧，台风就要来了！”他对船那头的父亲喊道。
   “没事的，这次台风肯定会像前几年的台风一样，不过是小风小雨罢了。”父亲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
   “跑马云都来了，还没事？”
   “肯定没事的。你看看沙埕港内港，周围都是高山，完全挡得住台风。迄今都还没有哪个台风没挡住的。”
   “你这话都重复了好几年了，但这几年来的台风就没有强的。这次真的不一样，这次他们说来的是超强台风！很危险！”
   “要走你自己走！”
   “你！！！”
   风雨的脚步还在靠近。
   云山越来越高，天色越来越昏暗。云层渐渐压低，整个山头已是一片云雾缭绕。云底是那样的低，压得人们都透不过气来。水面上的风越到越大，渔船上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岸上的树木在风中摇曳，不时卷下几片树叶。这时港中也起了长浪，浪花虽然并不是很高，却能持续很长的时间。小小的渔船在波浪中上下摇摆，晃得人们都感觉难受。
   台风的脚步越来越近！
   下午时分，沙埕港的天空中开始飘下小雨。山、海、楼、船都笼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像是云雾缭绕中的仙境。风力还在不断增大，在沙埕港的水面上卷起了千层的大浪。岸上的树也不得不屈服于这狂风，弯下了腰。而一些较小的树木已被折断了枝条。人站在小船的甲板上，难以前行。这时，不知是谁家没有关好窗户，只听“哐”地一声巨响，窗棂上的玻璃便化为了碎片……“桑美”，向沙埕港的人们伸出了令人恐惧的魔爪！
   这时，他再也坐不住了。他飞也似地从椅子上蹦起，对站在甲板上的父亲喊道：
   “风实在是太大了，爸！赶紧撤离吧！再不撤离就真的来不及了！”
   父亲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悦地说：“不！没必要！这些小风小雨怕什么？更大的风雨我都见过了！如果我们上岸，这船上东西要怎么办？这船可是我们的家！岸上比船上危险多了！待在船上更安全！”
   “快上岸吧！这次真的和之前不一样！”儿子开始不耐烦了。
   “就这点小风此雨，怕什么怕！”
   “广播里都说了，这次是超强台风，以前很少有的。这可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这年头，还有谁会相信这天气预报呢？天气预报有时候不也是很不准！上次它说要来台风，结果呢？最后还不是没有来。现在台风都快登陆了，也才这么点风雨，肯定是台风拐弯走了！待在船上！”
   “这次真的不一样啊！它真的要来！”儿子焦躁不安地喊道。
   “来就来呗，能怎样？沙埕港完全可以挡得住台风，再强的台风来到这里都是纸老虎，刮点风，下点雨罢了。赶快给我进去！”
   “你到底想不想活命了！”儿子彻底暴怒了，抓住父亲的手就要跑。
   “我就是不走！要上岸你自己去！”父亲挣脱了他的手，怒骂道。
   “好，你说的，走就走！”儿子说罢，起身便要走。可他想到他走了以后，父亲的安危得不到保障时，他便停下了脚步。在思想的激烈交锋之后，他还是无奈地决定留在船上，他"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自己锁在了船舱之中
   “切，自己说了半天要上岸，最后还不是留下！”父亲骂道，“我倒看这所谓的超强台风能有多强！”
   ……
   也许父亲说得是对的罢。直到那天下午四点，沙埕港内的风雨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而按照那天镇上广播的说法，此刻台风也差不多要登陆了。目前，沙埕港的风雨甚至还不如四年前“森拉克”在霞浦登陆前后要来得强。难道，“桑美”减弱了吗？还是，掉头了？不懂。他想，也许是自己错了吧。也许，父亲才是对的？
   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了！
   2006年8月10日下午16时30分，福建省宁德市福鼎市沙埕镇。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骤然之间，沙埕港内的风力直线飙升，短短几十秒内，风力便从七、八级飞到了十六、七级。天昏地暗，狂暴的飓风如同脱缰的野马，所到之处皆造成触目惊心的破坏。远处的山坡上，一棵棵大树被大风连根拔起，轰然倒地。即便幸免于被拔起的树,也在瞬间枝叶全无，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杆子。而一些树甚至被拦腰截断，躺在地上。不远处，一座老房子屋顶上的瓦片被一片片卷上高空，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窗玻璃经受不住暴风的洗礼，在巨大的风压下，竟相继化为碎片，乒乒乓乓的破碎声响成了一片，有的碎片还被深深地嵌进了树木中。古屋的土墙奈何不了猛烈的风暴，在坚挺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坚持不住，向狂风屈服，轰的一声倒下了。那座古屋也化为了瓦砾。近处，一根电线杆在狂风中摇摇晃晃，始终没有倒下。忽然，一条电线被风刮断，只听一声巨响，电线杆上的变电箱顿时化为了一个火球，在狂风中火光西射，极其耀眼。紧接着，整个沙埕港便陷入了黑暗之中。地面上，一张纸一会儿贴在东墙上，不一会儿又攀上西侧的树梢，然后便飞上了天……此时的沙埕港，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令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不一会儿，沙埕港的雨势也明显增大了。也就是一刹那的时间里，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站变成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地倾泄下来，砸在渔船的铁皮上，发出令人恐惧的巨响。
   风夹杂着雨点，打在人们的脸上，辣辣地生痛。“痛不欲生”是这种样子的最好的形容。雨幡快速地移动着，像舞动的窗帘。风雨实在太大了，十米外的景物都根本看不见。
   沙埕港上，狂风卷起了万丈惊涛，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激起了几十米高的水花。小小的渔船在狂涛中，上下疯狂地摇晃着，人根本站不起来。海边的滚滚巨浪翻过了岸边的海堤，涌进了沿海的城镇中，淹没了农田和房屋。水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没过人的头顶。沙埕港的几千条船只，此刻都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灾难，突如其来！
   渔船上，父子俩也慌乱了起来，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狂风暴雨会如此猛烈。他们的渔船在波浪中上下左右剧烈起伏，他们甚至要牢牢抓着栏杆才能勉强站起来。一个巨浪打来，在船头掀起巨大的水花。乒兵乓兵的巨响，让他们愈发紧张。风太大了，他们被困在了船舱中。这时，他们心中最担忧的，是船上那两个铁锚会不会被巨浪打断。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要被打断的迹象。如果狂风暴雨继续下去，他们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傍晚十七时二十分前后，沙埕港中的风雨达到了鼎盛！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狂风和暴雨。整个沙埕港笼罩在“桑美”的魔爪下，如同一场可怕的噩梦，迟迟无法挣脱。
   此时，沙埕港中，那些坚持留在渔船上的渔民们，已经有些绝望了，暴风雨的猛烈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开始后悔当初边什么没有撤离上岸。他们后悔自己的固执，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然而，这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们也很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他们知道，此刻，风雨每多持续一秒钟，他们的生命危险便会明显增大。在巨浪涛天的沙埕港中，他们的渔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打翻，或者进水、沉没。如果在半个小时内风雨还不能停歇，他们就很可能葬身海底！而这些小小的渔船，也将成为他们的水下坟冢。
   他们只期盼，台风能快一点过去，越快越好！
   此刻，时间缓慢流逝，就像是静止了。每一秒钟，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人们的心中没有了杂念，只剩下了求生的欲望。沙埕港中，只有令人室息的风雨的咆哮，和巨浪的怒吼……
   人类，在天灾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如此无助……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6

本帖最后由 1420鹦鹉于 2022-4-13 11:35 编辑

第三节  云中孤岛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这场台风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2006年8月10月18时，沙埕港内港。
   狂风暴雨肆虐了近一个小时后，风雨终于停歇了！阴云渐渐散去，流浪多时的太阳重现了它的笑容，将温暖的阳光洒满人间。空气中的灰尘被风雨说刷干净，天空蓝盈盈的，像一块巨大的水晶，折射着宇宙深空中那遥远的深蓝。朵朵白云点缀在蓝天上，让天空显得格外美丽。沙埕港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在轻柔的微风中荡漾着点点微波。星星点点的渔船浮在水面上，和海天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卷。山坡本应是现绿的，台风过后，变成了黄绿色。小山、渔村、海港、蓝天、白云……台风过境后的沙埕镇，宁静而壮美。
   渔船上的父子俩，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走出了船舱，开始检查船身各处有没有受损。运气不错，渔船并没有怎么受损，两条铁锚也很牢固，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也不曾被巨浪打坏。毕竟，这场台风虽然十分强烈，可它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造成的损失也不算很严重。沙埕港，似乎又一次成功地抵御了台风。
   渔民们见台风已离去，便纷纷忙碌了起来。
   也许是出于好奇吧，儿子在闲暇之时询问了父亲对这场台风的看法。
   父亲心有余悸地说：“挺可怕的……不过至少是熬过去了”
   他的父亲出生于1958年9月。他出生那天，恰逢超强台风“Grace”登陆沙埕。就在那个恐怖的白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一场台风，也给沙埕人民带去了极大的恐惧。虽然狂风暴雨仅仅持续了几个小时，却给沙埕港带来了巨大的破坏。那场台风过后，沙埕港已是满目疮痍，其破坏力丝毫不亚于来势汹汹的“桑美”。那是老一辈沙埕港人记忆中永恒的噩梦。
   好在台风已经过去了，人们又可以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许多渔民也跟他们一样，纷纷回到自己的渔船上，检查渔船的受损情况。有些渔民甚至已经出海捕鱼。
   然而，悲剧总是发生得非常突然，让人根本无法预料。没人料到，这万里晴空下，竞暗藏着危险。而这疏忽大意，直接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2006年8月10日18时30分，台风“过去”半小时后，灾难再次降临！
   东方的天边，遥远的地方，突然竖起来了一堵高高的云墙。云墙快速向西移动，遮蔽了湛蓝的天空，天色顿时昏暗下来。忽然，狂风骤起。短短几十秒，沙埕港内的风速便直线飙升，瞬间就冲上了十六七级。暴雨倾盆而下，巨浪涛天，拍打在渔船和岩石上，发出巨大响声。沙埕港，又一次笼罩在了风雨之下！
   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让许多返回渔船和出海打渔的沙埕人始料未及。他们愣神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台风并没有走，刚才的晴天不过是一个假象。
   这一次，由于没有高山的阻挡，沙埕港难以保护她的那些渔民儿女们。他们真的到了只能听天由命的时候了。
   “桑美”在沙埕港中开始了它的杀戮！这个原本天堂般的避风良港，顿时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港”！
   恐惧在人们中迅速蔓延着，“桑美”的咆哮考验着人们的心态。波涛拍打在岩石上的巨响让人心寒，呼啸的狂风摧毁了人们的意态。渔船在巨浪中上下摇晃，人们的心也随着大浪的起伏而忐忐忑忑。希望的火苗在风雨中渐渐黯淡，绝望的心理在铁锚破裂声中油然而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鲜活的生命在风中逝去……沙埕港，成为了恐怖的“人间炼狱”！
   渔船上，父子俩已经惊慌到了极点。他们没有想到，在历经了一场劫难之后，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天灾竟会卷土来。现在他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藏声于船舱之中，默默祈祷铁锚不要断裂，祈祷死神不要降临在他们身上。在狂风暴雨中，也许祈祷是唯一能让人们获得暂时解脱的方法。
   但是，台风，它并不是吃素的。况且，这一次来的，是残暴凶猛的超强台风"桑美”。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它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条小小的渔船呢?
   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一个巨浪打来，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啪”的一声巨响，惊动了躲藏于船身之中的父子。
   儿子急忙跑去船头查看情况。
   仅仅数秒之后，儿子便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爸！铁链断了！”
   “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父亲还有些不敢相信。
   “铁链断了！”儿子浑身颤抖地惊叫着。
   父亲急忙跑了出去。他终于接受了这恐怖的事实。
   渔船在沙埕港的波涛中越漂越远。它正如一座云中孤岛，不知将把他们带向何方。在这座小小的孤岛上，父子俩显得那样的无助。这也许是大自然中人类永远的宿命吧。
   在因过度的惊吓而愣神了好会儿后，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但愿它不要给波浪撞到礁石上去，不然那就彻底完蛋了……”
   “早知道，就不留在船上了……”
   父亲说到这里时，儿子突然暴跳如雷。
   “都怪你！”他吼道，“要不是你执意要留在船上，我们才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难不成在这里听天由命？”儿子嚷道。
   “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父亲绝望地说。
   “我才二十多岁，我还不想死啊！”儿子咆哮道。
   向来倔强的父亲，在儿子的怒吼后，低下了头……
   父子俩，一言不发。
   风雨还在持续，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海浪将他们的船冲向了岸边。而在水中，矗立着一大块尖利的礁石！
   看着渔船离礁石越来越近，父子俩的心也就越来越紧张。他们心里清楚地明白，假如渔船撞击在这块礁石上，即使没有四分五裂，石头锋利的尖角也会将船身划开一个大口子。而一旦船身出现裂缝，海水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入船底，而海水涌入船底的后果就是……沉船！
   小小的渔船，在风雨中随波逐流……
   近了，近了，又近了！
   十米、五米、两米、一米……渔船和礁石间的距离每缩短一点，父子俩的心也就悬高一截……他们甚至能听见，巨浪拍打在岩石上的雷鸣般的巨响……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船尾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巨响，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们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完蛋了！
   儿子再也坐不住了。他也顾不上剧烈摇晃的船身，飞速地跑到船舱底部查看情况。船底被尖锐的礁石划出了一个大子，海水正源源不断地从裂口中涌入，船底积水越来越多。此刻，小小的渔船在巨浪的推动下，还在不断撞击着礁石。船底口子越来越大，裂缝愈来愈宽……
   父亲几乎绝盟了。假如风雨不赶快停止，渔船下随时都会沉没，他们也很可能将葬身大海。他尝试将水排出船外，这是他保全这条渔船的最后的办法。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一点也不现实——进水速度远大于排水的速度。
   他希望风雨能赶快停止。
   然而，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风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该怎么办呢？船身已经开始倾斜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父亲有了主意。既然这事情不可能两全齐美，那就弃船逃生吧。人命要紧，财产什么都是次要的。
   可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弃船逃生的幸存率几乎为零。弃船、不弃船，都是死路一条。结局只会有一个——葬身海底。
   不管了！即便获救率几乎为零，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愿意去做。哪怕命中注定要失败，他也不怕。与其静静等死，不如奋力拼搏，在不可能中创造奇迹，再轰轰烈烈地死去。他愿意用一辈子的光阴，来换回儿子的性命。只要能多活一秒，他都满足了。轰轰烈烈的死，是最好的结局！
   他豁出去了！
   沙埕港人，是这个星球上最勇敢的人！在凶残的超强台风面前，他们竟毫无惧色！天灾来了，又能怎样！死亡又能怎样！这世界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没有！没有什么是勇气战胜不了的！
   两个渺小的沙埕人，正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抗争着伟大的自然之力，在一场注定徒劳的生死救援中顽强拼搏！
   不能再等了！
   此刻，这位父亲眼中只有他的儿子。自己生命并不要紧，孩子的命要紧！
“快跑”，他大喊，“弃船逃生吧！船要沉了！”
   “这么大的台风，无论怎么逃都会死啊！”儿子惊叫道。
   “快点，抓住这块木板，跳海逃生吧！”
   “不，这太危险了，爸！”
   “少废话，来不及了！”
   父亲在儿子肩上猛地一推，儿子没站稳，跌进了海里。他将船上一块大木板丢了下去。
   海面上，风大浪高。儿子紧紧地抱住木板，在风浪中挣扎了好一会儿，呛了一肚子水，终于把头露出了水面。
   “爸，你在干嘛啊！”儿子愤怒了。
   “少废话，赶紧逃！”
   “爸，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爸！你……”儿子越想越愤怒。
   “留在船上是死路一条！”
   “这天气，在海里也是死啊！”
   “这至少能有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啊！”
   “这茫茫大海，巨浪滔天的，哪来的希望！”
   “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爹的话吗？”
   “想当年，我妈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你的决定！”儿子咆哮道。
   ……
   父亲愣住了。
   儿子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让他回首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想。
   也是一场风灾中，也是同样的逃生方式。那一次，船沉了，他们一家三人都浮在水面上逃生，当时沙埕港中的风浪也很大，一个大浪打来，孩子他妈没了踪影，被大浪卷走。人们在方圆十里的水面上披寻了七天，他没能找了她的踪迹。那时孩子才七八岁，才刚记事，便失去了娘。而这件事，也对儿子刺激很大，儿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件事密不可分……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该……自责与愧疚充盈了他的心间。他的眼眶模糊了，泪水顺着脸颊的皱纹潸然流下。这时，渔船的后方，突然涌起了一个巨浪。它迅速向渔船扑来——
   “爸！快逃啊！”儿子惊叫道。
   “别愣着啊！”
   “快跑啊！”
   空气仿佛凝固了。
   父亲还沉浸在自责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该，不该……”
   巨浪越来越近。五米、四米、三米……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渔船一眼。
   两米、一米、半米……
   “爸——”
   巨浪越来越近，浪头已经贴在了渔船的船顶上……
   “不该……”
   “快——跑——”
   狂涛砸在船上的巨响在他耳畔响起……
   船，翻了……
   “爸！爸——”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声音惊天动地。
   然而，没有人回应。
   他的耳边，只有咆哮的风声，和波涛的怒吼……
   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生命，如同蝼蚁，在残暴的天灾面前不堪一击。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助。生命，是那样的脆弱！茫茫大海上，人们的生命如同一粒微尘般微不足道。浅浅的海港，不知吞噬了多少可怜而无助的生灵！惊涛骇浪中，活着，是一种奢求；生存，是无尽的虚幻。匆匆来到这世界上，在人间四处漂泊、流浪，居无定所，又在时光尽头的灾难中回到那片永生的黑暗里。这，或许就是人类永恒的命运吧。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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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永恒噩梦

   “爸——爸——”
   “快跑啊！爸——”
   他尖叫着，挣扎了起来，身上正冒着冷汗。
   “原来是南柯一梦啊……”他默念着松了口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镇上卫生所的病床上。床边的日历上写着一行大字:
   2006年08月11日  农历丙戍狗年  七月十八日
   原来，他昏迷了整整一天。
   床头柜上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一条新闻：
   “我们来收听一段福建电视台记者樊荣昨天下午在福鼎市的报道”
   “……今年第八号超强台风“桑美”，已经于五点半钟在福鼎这里登陆……我只能抓住这棵树……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广播中的记者撕扯着嗓门咆哮着。他还听到了背景巨大的风雨声。
   接着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
   “截止目前，台风“桑美”已经造成数百人遇难，数千条渔船损坏或沉没。福鼎市直接经济损失超过31亿元……其中登陆点沙埕镇的伤亡尤为严重……”
      “天！”他喊道，神情立刻转变为紧张。听到响动，正在一旁忙碌的医生急忙跑了过来。
   “你醒了？”医生惊喜地叫道。
   “嗯。”他正准备下床。
   “先生，请先躺在床上。您还未康复呢！”医生叫道。
   他躺在床上，问道：“我爸呢?”
   “嗯？”
   “不知道。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他没有听从医生的劝告，跑下床去。“别跑—一”医生喊道。
   “我要找我爸——”他回头喊道，然后向渔船沉没的地方飞奔去。“快点，再快点……”他在心中默念着。跑出卫生所，眼前一幕让他惊呆了。此时已接近正午。台风已经过去，天空蓝莹莹的，上面飘着几朵零星的白云。海港风平浪静，如一面明镜，倒映着碧蓝的天。港口连一丝风也没有，全然感觉不出台风的气息。
   这里，能让人们感受到灾难曾经来过的，是这些建筑物。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化为了瓦砾，身后的卫生所是少数几所完整的建筑。山坡上，几乎所有的树都被拦腰斩断，草也黄了一大片，看上去非常吓人。海港中横七竖八地倾覆着许多船只，有的翻了跟斗，有些被卷到了岸上，还有许多直接沉没得无影无踪。岸边，是许多正在清理杂物、打捞人员的武警战士。海滩上，摆满了那些不幸遇难的人们的遗体。这哪是什么避风港，简直就是“死亡之港”啊！
   “不知道爸怎样……”他突然紧张起来。他赶忙像小船出事的地方跑去。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终于跑到了渔船沉没的地方。平静的水面上，只见小船倒扣在水中，水面上只露出了一小块船底。船底上，有一片明显的撞击痕迹，裂缝长而宽。船体的周围，凌乱地散落着许多垃圾，其中有不少是船上的家具，情景十分可怕。
   “爸该不会在船上吧……”他紧张起来，
   “爸——爸——”他呐喊道。
   无人应答。
   他的心在怦怦直跳。
   “也许他回家了吧……”他自我安慰道。
   “爸——你在哪啊——”他大喊道，声音震耳欲聋。
   也许是太匆忙的缘故，他并没看路。他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在泥巴的小路上。
   当他满脸是土，挣扎着从黄泥土路上爬起时，他看见，家园已虽不复存在了。那栋曾经温馨的小屋，如今已成为一片废墟。房子的屋顶已经不见了，瓦片散落得满地都是。窗框空洞着，旁边是一摊碎玻璃。墙倒了两面，剩下的两面墙也都岌岌可危，轻碰一下就可能倒下。红砖铺满了地面，站在瓦砾之上，就像置身于深秋落叶的枫树林中……超强台风的破坏力，实在太惊人了！
   “爸——”
   依旧无人回答，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心都提高到了嗓子眼。
   “爸该不会……”他的眼神中的过一丝惊慌，又带有几分害怕。现在他只有一个地方还没去了，那就是海滩。如果爸没有在海滩上，那也许还好。如果在海滩上……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跑去了海难。
   海滩上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沙滩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遇难看的遗骸，大概有几百来具吧。许多人在这些遇难者中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当他们找到自己已故的亲人们时，便会暴发出一阵巨天的哭声。几百个人的哀嚎交杂在一起，声音惊天动地。这声音，震耳欲聋，形成了强大的能量，击碎了路过的人们和武警战士的心。这些路人们，大多没有亲人在灾难中丧生，有的武警战士甚至没有经历过这场天灾。可当他们看到这一幕幕惨景时，也会不禁流下眼泪。
   即便是“哀鸿遍野”这个词，也很难描绘出那个惨烈的现场。
   “非常糟糕，好像没法形容了……” 这是当时正在沙埕港现场追击超强台风实况的福建省气象局追风小组成员李琦在经历超强台风“桑美”、亲眼目睹这样场面后，在中国气象频道的纪录片《风云纪录：桑美来袭》中的感慨。
   他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父亲。不过，这"人群”并不是站立的，而是躺在沙难上的——因为他们已经在那场五十年不遇的天灾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一具、两具、三具……找遍了大半个海难，他也还没找到他的父亲，
   他的心情越来越紧张。
   父亲，到底会在哪里呢？
   当他走到海滩尽头的一具遗体面前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像是飘着飞雪的寒冬，倏地一下冰凉了。他的手开始颤抖，他的腿也开始发抖，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绝望。
   他知道，他唯一在世的亲人，已经在那场风灾中离他而去。
   “爸——”
   他的双眼模糊了，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滴落在金黄的海滩上，汇成了一道长长的泪河……
   “老天爷，下辈子我来做天，你来做人！”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泉涌的泪水随风飘酒，落在了沙埕港的大海中，与海水融为一体……
   此时，沙埕港中，哭声此起彼伏。
   这小小海港中流淌的，不是海水，是千千万万沙埕人痛苦的泪水啊！那翻滚的碧浪，是人们波涛汹涌的内心！空气好像凝固了，时间也似乎静止在了这个永恒的原点。
   沙埕，悲歌！
   在接下来几天里，这场台风一直如同噩梦般笼罩在他的心头，也同样的笼罩在所有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们的心头。夜夜他都在噩梦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那一夜，无人入眠。
   时光如流水，缓缓淌过历史的长河，洗刷着岁月的积淀，一去而不复返。
   2019年8月10日，福建省宁德市福鼎市沙埕镇。
   那场震惊全国的特大风灾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岁月的冲刷让这场风灾渐渐被世人淡忘，许多不曾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有在报纸上或是网络上看到关于这场灾难时，才默默感叹这场灾难的凶猛。
   沙埕港中，当年那些风灾的遗迹早已不复存在。镇上，居民们的新房早已盖起。港中，依旧是千帆云集的热闹景象。山坡上，新生的树木也早已擎天。一切景象都表明，这场风灾似乎并不曾发生过。唯有后山上的那一片黑压压的坟冢，提醒着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天灾。
   他现在也四十多岁了，当年叛逆的气息在他身上永远地消失了。他早已成家，孩子也七八岁了。台风过后，他在原来的废墟上重建了家园，也买了一条崭新渔船。他的生活幸福美满。可他常常闷闷不乐，总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些什么，失去了什么。一切经历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这些年来，沙埕港也曾多次遭遇台风的袭击。可它们都远远不如当年“桑美”那般让人刻骨终心，让他永远无法忘却。
   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可他却怎么也忘不掉。那场天灾的记忆，早已深深地烙进他的脑海。
   十三年了，“桑美”仍同噩梦一般笼罩在沙埕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桑美”，是沙埕港的一场永恒的噩梦。这场梦，永远不会醒来。
   ……
   残阳渐渐爬下了山坡，黯淡的夜弧划过了深蓝的天，一道银河从碧波中升起，繁星鉴照着这片大地，洒下银色的光辉。夜幕降临，家家户都从屋中搬出火盆子和纸钱，来祭奠那场风灾中丧生的人们。那一张张纸，寄托着人们的哀思，化为一缕缕轻烟，飘散入深蓝的太空，将他们的思念，传达给天上的灵魂。火焰在黑暗中跳动着，照亮了人们风干了泪痕的脸庞，也照亮了沙埕这个小小的村镇。从远处看去，小小的沙埕镇在火光的映照下，于海的那一边，闪烁不定，忽明忽暗，就像一颗陨落于人间的星。
   深夜，当沙埕港中最后一盏灯火熄灭后，他独自走出房门，来到后山上，父亲的坟前。
   摸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他的心也凉透了。他跪倒在了父亲的坟前。
   六十一年前的那场风灾中，父亲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十三年前的那场风灾里，父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从风雨中来，又在风雨中离去。这个在人间漂泊了半个世纪的灵魂，终于又在黄泉之下安了家。
   他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那样顶撞父亲，自己在灾难中为什么不让父亲先逃。他不该冲撞父亲，不该在危急之中可斥父亲，致使父亲葬身海底。
   这不仅仅是一场天灾，还是一场人祸！
   “爸，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那样对你……”他哽咽道。
   可是，后悔能有什么用呢？所有事情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仰望星空。一轮弯弯的月牙渐渐西沉，落到山头那一头去了，一条明亮的银河横贯了整个天际。繁星点缀在银河的周围，闪烁着银白的光芒。天顶上，闪耀的河鼓二和织女一，它们隔着夏夜的天河彼此相望。不，它们不是河鼓二和织女一，也不是牵牛织女星！它们正像这对父子，虽如此地相近，却又如光年般遥远。阻隔他们的，不是天上河，是生与死亡的墙！这堵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长，向右无限远。他永远无法和父亲重逢！
   思念，是一座矮矮的坟墓。他在外头，父亲在里头。
   沙埕之殇，一曲永恒的悲歌……
   他低下头，任凭泪水随风飘洒……

— 完 —

1420鹦鹉 · 发表于 2019-8-10 17:26

本帖最后由 1420鹦鹉于 2022-4-13 11:47 编辑

后记

   《云海往事2：沙埕之殇》是我写过的第12篇回顾，也是第4篇公开发表的回顾，《云海往事》系列的第2篇，是一篇尝试性的短篇小说式的回顾。
   《云海往事2》的灵感，来源于春节期间的一次突发奇想。那段时间，我正准备写一篇回顾，却想不出什么题材。我翻看了台风吧和台风论坛中的许多回顾，发现它们大多都以“百科体”、“分析体”、“抒情体”为主，各种诸如”西太妈妈”之类的拟人化设定和流水账式的文章层出不穷，质量良莠不齐，逐渐形成了一些审美疲劳。我的水平还不够高，很难写出“分析体”的回顾。我也不大喜欢”百科体”式的流水帐。而2016年我的尝试性的那篇自传体台风回顾《我的自传》也失败了。我急需尝试其它体裁的回顾，为自己寻求一条可行的线路。
   我本来想写一篇抒情的台风回顾，但我很快就觉得不大合适。因为像“桑美”这类带来巨大伤亡的台风，写成抒情体会非常奇怪，而且会淡化了“台风灾害”这一重点。那我应该写成什么风格呢？既然“桑美”这类台风会带来灾难，而灾难本身影响最大的便是人类，那我是不是可以从灾难亲历者的角度来写这个台风？可还有一个问题。“桑美”来袭时，我才4岁，我时“桑美”的印象早已淡忘。而且，“桑美”袭击的重灾区是福鼎和苍南，对我所在的福州市区影响较小，想写起来难度很大，而且容易不切实际。怎么办呢？我翻阅了大量资料，看了相关的纪录片和电影，获得了大量信息。有了这些资料，我就能够近乎真实的描绘当时发生的事情。而《风云纪录》（第一季《桑美来袭》那一集）激发了我的写作灵感。
   《云海往事2》对我的挑战性是很大的。这篇文章的风格是我以前从来接触的，而且里面场景复原难度极大。台风论坛里虽然有大量优秀回顾，可是这种风格与视角的回顾却少之又少，能参考的几乎没有。不得不说这是我的一次对风格转型的尝试。之前几次尝试都失败了，但愿这次能够成功。
   2019年2月中旬，我开始为写这篇回顾进行前期的准备，查阅了不少资料，在脑中构建了大致的剧情。2月26日回顾正式开工。我平时住宿在学校里，每天晚上晚自习时候都抽出一节课的时间来写回顾的手稿，平均每个晚上能够写个一两千字。在忙活了半个月后，终于在3月12日完成了这篇回顾的初稿。在接下来的五个月里，我将对这篇回顾进行反复的修改，尽可能地让这篇回顾的质量变得更好。暂时计划在2019年8月10日，也就是“桑美”袭击沙埕港13周年的那一天，于台风论坛和台风吧发表这篇酝酿已久的回顾。
细心的人可能注意到，这篇回顾里还提到了61年前的另外一个台风。没错，这就是为这篇回顾的姊妹篇——《云海往事8：前生》作的铺垫。
   顺便一提，既然有《云海往事2》，那为什么没有看到第一部呢？当然有第一部！其实《云海往事1：回忆》早在2016年11月30日就开工了，但由于学业繁忙，而且原稿丢失的原因，完成了40%后就一直搁置至今。不出意料的话，年底前也许会发布，但也可能搁置到更久以后。另外，《云海往事3：破茧》也已准备开工，这次是要尝试另一种的角度，不知道能否成功。
   在文学界中，人们认为，写作往往带有目的性。我写这篇《云海往事2》，可能也有着这样的一个目的吧。也许是为了告诉大家：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永远是渺小的……

2019年3月12日于福州第一中学

桑美过后，沙埕港灾情

美联社关于桑美灾情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