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东北太平洋的飓风魂灵都有一个梦想。他们很想前往有暖池之称的西北太平洋,去那里感受一下良好的环境:温暖的海水,微弱的风切,倘若运气尚佳,还可以感受到西风大槽前猛烈的流出。中东太平洋飓风称之为“难以完成的使命”,这段旅途太过于遥远了,干空气、风切在路途中是家常便饭。但纵使旅途中有再度不便,依然是每个飓风所向往的地方。
我始终认为,审时度势很有必要。据说今年是一个厄尔尼诺年,东北太平洋水温偏高,而我也正享受着这片温暖的海水,头顶上的副热带高压如同巨人那般硕大。在他的压制下,我缓慢的向西移动着。我不在意自己能够有多高的强度,作为一个东太的台风,我最想见到的还是西北太平洋温暖的水面,那片众多前辈所生活过的,令人心驰神往的天堂。而目前的有利形势,让我最终得以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坐拥着种种有利条件,我开始了在中太平洋中的第一次爆发。我成功的到达了热带气旋级别中最高的一级,140kts的强度让我得以成为最高等的飓风。
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舒心的了。我的强度达到了最高等,寂寥的中东太平洋上再无他台与我共享美丽的时光。温暖的海水,潮湿的海风,沙滩上奔放的姑娘。远处细碎的积云起起落落,他们所具有的能量终究会汇聚到我的云系中。
君临天下。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词,来形容我的感受。在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独享着大海的一切。头枕棕榈,背倚黄沙,心向蓝天,梦想实现。
我愿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状态中。但美好总是不尽如人愿。风切变又回来了,他再次开始撕扯着我的对流,数天前的疼痛并未走远。但我也不再是之前那一个弱不禁风的热带风暴了。我抵抗着风切的侵袭,而这最终稍有成效。
这段旅程我走的很痛苦。不过随着一日日接近国际日期变更线,我也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风切最终是减弱了,而我也开始了第二度的增强。我不在意自身的强度,但我知道,只要能够强一点,组织的更密一些,希望,或许就会多一分吧。
中太平洋,最宁静的海。我们是大海的孩子,而人类在陆地上生活、进步,天各一方。我蜷缩在卫星看不到的小角落里,不为人知的生长着。背后是孤寂的东北太平洋,而前途注定是繁花似锦。我已经看得到海的另一端,但那似乎好远好远。我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宁静的天空,宁静的海。在白天,苍穹与云交相辉映;夜晚与我陪伴的只有无尽星光,渺远、空寂。孤独的旅程似乎永远都没有止境。29日,我终于跨过了国际日期变更线,也因而成为了西北太平洋上的一个台风。不过,就在这时...
“你好!”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带着热带的欢快,也有着一份天真和无拘无束。我愣了一下,我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自我来到这个世界,来到东北太平洋,一路西行,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我经历了风切的折磨,站上台风之巅的喜悦,又再度开始经历风切的折磨,最后再次成为了一个不弱的飓风。这一世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流淌着,浪涛拍岸之声如时光流逝着不绝。回首旅程,仿若已过千年。
“你好?”
这个声音又再响了起来。我急忙转过头去。我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热带性明显的风暴在我的跟前,挥舞着那尚未成形的悬臂,在和我打招呼。
“你好!”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约翰,来自东北太平洋!”
“那是什么地方?”她带着一丝不屑说道,“只有这儿,西北太平洋,才是台风的中心,其他地方出来的飓风,绝对比不上这儿!”
我没有再说话。我想,我还是继续一个人的旅程吧。
受到她环流的影响,我开始逐渐减弱。她达到了自己人生中的巅峰,而我则逐渐走向了末路。被广远大陆上的人类称为“藤原效应”的影响开始叠加在我的身上。我逐渐开始逆行向东,而她因为副高出现的裂缝而转头向北。我挣扎着,不愿再回去那片冰冷寂寞的海洋。随着她的北移减弱,温带的力量逐渐将她带去远方。而我最终也回到了正轨,继续着西行的道路。
高空槽过后,副热带高压在中太平洋和西太平洋远洋附近断裂开来。西风的咆哮已经离我不远了,我能感觉到丝丝寒意从高纬度倾泻而下。而我竟然已经来到了副热带高压的北缘。这里已经不是热带了,热带的气息越来越薄,而副热带高压竟然就势在我南边延展开来。我回不去了。
温带。暴戾西风带的怒号已经近在眼前,我的身子骨越来越单薄,越来越弱不禁风。可就在这时,西风带向北隆起,巨大的西风脊挺立在了盛夏的太平洋上。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西风脊隆起,高压坝建立。我的北面,是一块和副热带高压差不多的高压区。而我在热带的余生,就在他的保护下度过。
“你好呀!”他兴奋地对我打起了招呼,“很少看见你和我一样的热带——好吧也许并不算热带的系统跑到这么高的纬度来呢!”
我定睛注视着面前这个活泼的少年。他似乎和我不是同一类群的,我们是低压,而他是高压。不过无论如何,能晚一分进入温带,都是好的呢。
我们开始了聊天。我给他讲述了我的旅程,我的故事。从东北太平洋起,我一路西行。经历了增强、减弱,遇到了噩梦——风切,也遇到了另一个同类。他认真地听着。
“哇!原来热带的生活这么精彩啊!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到热带去呢!”他欢快的说道。
我苦笑了一下,默不作声。
随着西风脊的东退,北面的高压坝也随之消亡。我东北行的道路正式开启。盛夏的西风带虽然远没有冬日凌厉,但对于我们热带系统来说,依旧是冰霜刺骨。我能听得见寒冰在西风带里碰撞破裂的声音,希望犹如漫天大雪飘洒落下,化为遍地尘埃。
我热带的旅程,恐怕即将结束了。将近一个月的旅程,在广袤无人的太平洋上将划归零点。放眼望归东太平洋,那里又有一个热带风暴崛起,舞动着自己绚烂的身影。一代一代,一轮一轮,我们从强盛归于平凡,又从平凡归于强盛。那片大陆上的人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我没有时间再去想太多了。我组织起自己的对流,在槽前对强度发起最后一次冲击。我第三次站上了飓风这个等级,傲然屹立在中东太远行者之巅。数年后,当我的弟弟伊欧凯在中东太平洋上大放光彩时,不知还会不会有人曾记得我的到来。
光火熄灭,我的环流并入西风带,热带之旅结束了。三十一天的远行,跨越三大洋,前无古人,目前为止也还是后无来者。
孤独的远行,寂寥的一生。